人种论的缘起与破灭——体操项目，中国人的基因成了原罪？：体育项目，其观赏性来源于竞技，只有竞技，才是最吸引人眼睛的地方。有输，有赢，你上我下，你死我活，这是能引起观众们肾上腺素高潮的地方，也是在战争之外，最常见的竞争平台。有的人说，体育运动，就是和平年代的战争，这句话我是赞同的。因为，只有通过竞争，赤裸裸的一二三名，金银铜牌，才能面向世人证明你确实比别人强。而放在大国的层面上，大型赛事的水平某种程度上就表明了一个国家本身的竞争力，不仅是运动员水平，包括赛事的承办能力、教练的培养水平、对规则的影响力、组织、备战、选材、制度、财力、物力、人力，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该国在大赛上比出的名次水平，影响该国在世界上的认可度。所以，大国还是很看重大赛成绩，包括奥运会、世界杯、世锦赛等等，君不见当年希特勒为了证明日尔曼民族是优等民族，在奥运会上搞了多大的夭蛾子？

而自从中国回归奥运会以来，中国队的成绩总体可以称的上优秀，配得上世界大国的地位。可以说，这是举国体制的胜利。然而，对于中国来说，想在体育上出成绩，人种成为避不开的讨论要素。在中国国内，大范围的移民、归化、外国人加入中国籍，绝对属于不能碰触的底线，在以汉族人为主体、黄种人占据绝大部分比例的情况下，很多体育项目想出成绩前景并不是特别乐观。例如，黄种人是百米跑打破十秒最慢的人种，即使以如今苏炳添如此辉煌的成绩，想挑战巅峰期的博尔特与盖伊，也只怕是痴人说梦。中长跑项目被埃塞俄比亚人与肯尼亚人统治，在绝对的速度、耐力方面，比起黑色人种来说黄种人是处于一定劣势的，想获得奥运金牌非常不容易。当然，也有部分项目黄种人比较擅长，例如乒乓球羽毛球等项目是黄种人的绝对强项。总的来说，谈论项目时，人种往往成为躲不开的话题，而在中国移民政策的高压线上，本土黄种人究竟能创造怎样的成绩关系到很多事情，比如民族自豪感。

然而，体操项目，这些年也面临着人种论的讨论。体操项目，特别是女子体操，中国人，究竟行不行？

2013年，体操天后Simone Biles横空出世，并在里约周期的所有大赛上横扫过半的金牌，几乎以一己之力巅覆了女子体操的格局。这个时候，人们方才发现，黑色人种原来也可以在体操上展现出超强的竞争力（一年前，另一个黑人运动员Gabby Douglas已获得女子全能冠军）。黑人可能柔韧性较白种人与黄种人为差，但其超强的体能、力量，如果在合适的训练方法下，将会展现出逆天的竞技水平。也就在这个时候，“人种论”的论调扶摇直上，许多声音认为，中国人，特别是女子，不适合练体操，黑人们能做的了大空翻、高难度跳马，而我们面对这样的攻势，将完全无力抵挡。

近几年来，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中国体操队的领导人，常常将体操队出不了成绩，特别是女队，归咎于我们的人种不行。在对叶振南、黄玉斌等人的采访，以及叶振南的解说词中，常常可以听到领导层们说我们选手的弹跳力不行、做不了大空翻，因为人种的限制，我们适合发展高低杠、平衡木，在跳马、自由操是弱项。经过领导层的这样一番“洗脑”，观众们逐渐接受了这种认知，从而，中国人的基因成了原罪，我们拿不了金牌，不是因为我们训练水平上不去，不是因为我们教练不行领导层不给力，而是因为我们不是黑种人，我们弄不了那么大的空翻，跳马甩不出那么高那么远，我们天生运动能力不行。在领导层们看来，让他们出成绩，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可不要怪我啊。

的确，看过体操直播的人，会觉得这个论点非常直观而易于接受。整个里约奥运周期，女子体操完全沦为黑人Biles的统治之下，而且不只是Biles，像美国的其他黑人选手，如Douglas、Price，以及世界上别的国家的一些黑人，如昵称为“安卓”的巴西名将Andraide，在普娃之后首次成功普娃跳的多米尼加运动员Pena，都展现了超强的运动能力，远比中国人蹦得高、跳得远。中国人做两周空翻落地往往头都快要坠到地上，而黑人运动员却可以落地后姿态舒服，线条流畅。因而，叶振南等人，对外说起“人种论”时，也是理直气壮：看，谁让我们只能带黄种人，不能带黑种人？我们的体质不行，大空翻就是翻不上去，逼也逼不出来啊！

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么？黄种人，中国人种，真的因为身体素质不行，先天不适合在体操上与国外竞技么？

在2017年，一个来自美国的华裔小姑娘走入了人们的视线。她名字叫Morgan Hurd，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她出生于广西，但在出生后不久，即遭亲生父母遗弃，有幸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因为长相酷似中国体操名将商春松，因而被体操迷们取昵称为“夏松”。同时，来自巴西的Flavia Saraiva，与来自俄罗斯的Melnikova，都因为相近的原因昵称为秋松与冬松。值得一提的是，Hurd本人最喜爱的体操运动员正是商春松，或许这也是一种缘份吧。

在2017年世锦赛上，Morgan Hurd成功夺取了世锦赛全能冠军，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世界冠军成员。值得一提的是，女子大赛全能冠军这一荣誉中国人还从未有人能染指，而第一个被黄种人拿到的女子全能冠军，竟然是来自美国的中国弃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诚然，夏松能拿到全能冠军拥有一系列偶然因素（具体参见：李龙：如何评价美国华裔女孩摩根·赫尔德获得2017年世界体操锦标赛女子个人全能赛的冠军？）堪称是二十年间最幸运的女子体操运动员，但不管怎么说，她终究站在了全能冠军这个位置上，而这个位置，让无数次中国人望眼欲穿，可望而不可及。

在2018年，已经获得了全能冠军的夏松，进一步升级了自己的难度。同年，体操天后Biles复出回归。虽然，Biles在复出之后再度升级难度，达成了超进化（如果说里约年的Biles是完成体，那今年的Biles已经堪称究级体了），让夏松挑战这样的无敌女金刚很不现实，但美国杯夺冠（Biles未参赛）、全美锦标赛仅次于Biles，已经让夏松隐隐有了一分世界第二人的态势，即使输给Biles，也是“虽败犹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没有Biles，今年她仍将是全能冠军的最大热门。

中国人真的不适合练体操？中国人真的没有足够强的身体天赋？看看夏松就知道，先前中国体操队的领导人，给我们灌的究竟是“鸡汤”还是迷魂药。夏松被称为夏松，她的体型与商春松是很接近的，先天的身体素质，还真不见得好过商春松。但是，夏松的跳马，却能跳比中国国家队任何一个人都好的720，甚至还尝试过练习900，不管是高度、远度、姿态，都堪称一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今年亚运会中国队的跳马，竟然连一个能跳Y720的都没有，一线队各种360齐飞，在内行看来，场面惨不忍赌。而夏松在2018年自由操升级了后直两周，甚至在GK Classic的正式比赛里完成女子体操最高难度I组的直体720度旋，能在平衡木上做最高难度团旋下与屈旋下，没有人会质疑夏松的身体素质、运动能力与弹跳能力。即使比不过Biles，也绝对是体操项目顶级的了。

如果时间卡在2017年，那“人种论”的光环，可能还不一定能完全摘掉。一来，夏松虽然拿到全能冠军，但她的竞技水平还没有18年那么变态，二来，中国领导人大可宣称说夏松属于黄种人中的一个异类，不能拿来参考。然而，如今2018年了，可以宣告，人种论完全破灭了。

其实，美国的亚裔黄种人，并不是第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2012年奥运会上的美国选手Ross是菲律宾裔的选手，擅长跳马、平衡木、自由操的Finnegan同属菲律宾裔的名将（她在平自两跳都有冲击奖牌甚至金牌的实力，平衡木难度甚至高于中国选手眭禄与邓琳琳），李月久与吴佳妮的女儿李安娜也入选了12年美国队的替补，算是美籍华裔名将的先河。此外，就算我们熟知的美国体操天后Biles，她的全能，也不是全无败绩的。在2013年美国杯的比赛中，美国的日本裔选手Katelin Ohashi，送给了Biles成年组运动生涯个人全能的唯一一场败绩。作为世界上在全能比赛中唯一战胜过Biles的人，Ohashi拥有一套难度高达7.4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甚至不是她全部储备）的世界最高难平衡木，跳马是不错的Y720，甚至柳金等人宣称她已经可以完成Y900（因之后突然退役，没有在正式比赛中露面），自由操即使在上大学后，2017年的业余比赛里都可以做后直两周与540+720的高难连接，原本会成为Biles的一生之敌，很遗憾的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2013年中光速退役（个人怀疑有可能是因为刚刚爆出的队医事件影响）上大学，未能完全展现自己的才能，甚为遗憾。

在2018年，如果不是因为Biles复出与进化夺走了太多人的眼光，这一年，将是华裔与亚裔完全大爆发的一年。

其实，除了夏松之外，在美国还有一些夫妻收养了中国的弃婴，其中包括Eaker、Kenlin等人。这些人都在今年适龄（夏松是去年适龄）表现出不错的竞技水平。例如Eaker拥有一套理论高达7.0的平衡木。而在美国的少年组，美国某市长的女儿Leanne Wong也是专业体操队的一员，以上这些人全部都是华裔。再加上不知是华裔还是韩裔的美国超新星Lee Sunnisa（两种说法我都曾听说过，但无论如何肯定是黄种人），今年美国的国内赛事，几乎被华裔风暴所席卷。

在GK Classic比赛中，夏松因为平衡木掉木，以较小的分差劣势屈居全能第三（第一是Biles，第二是McKusker），而少年组里，第一名是Leanne Wong，第二名是Di Cello（同为亚裔，见附文）。（据有看了赛台的人说，Lee Sunnisa做了最高难度直720旋却不慎伤脚，影响了正赛）而不久后的全美锦标赛，夏松成功顺下四项取得全能第二名，少年组则是Leanne Wong与Lee Sunnisa名列前两名，颇有一番龙争虎斗的态势，而第三名则是Di Cello。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Biles的出现，华裔名将将完全统治全美锦标赛，无论是成年组还是少年组，都有名将坐阵，全能实力惊人。再加上平衡木实力不俗的Eaker，华裔的名将越来越多地占据了美国女子体操的版图。而我们知道美国是当今女子体操的霸主，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可以说是非常惊人了。

在2018年，美国的华裔已经形成了集团优势，这已经颇能说明问题了。甚至，即使不考虑Lee Sunnisa与Di Cello，单单排纯种中国人，Hurd（即夏松）、Eaker、Kenlin、Lazzari加上Leanne Wong的阵容，已经很有可能打败中国国家队。而且，至少跳马、自由操两项，第三人都强过中国的第一人，在美国的华裔一个个蹦着DTY，自由操上一个接一个的大空翻，高低杠平衡木难度也是世界一流时，中国国家队的一线主力却只能跳着弱智的360，自由操上用转不正的1080凑数，还常常把后直720这种尴尬的弱智套放进成套，此时此刻，作为观众，颇有一种“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悲哀感。

更何况，在美国的华裔与华人弃婴，其基数是远远不能和中国本土相比的。你想想，人家就选了几个美国人抱走的中国弃婴，去俱乐部里练一练，翻回头拿出来的成套就打了你的脸，你泱泱大国举国体制选出来的五人组都不一定比得过人家，管体操的领导，真的不觉得脸红么？

在2018年，全美锦标赛后，人种论宣告完全破产。

我们应该明白，不是中国人做不了大空翻，不是中国人做不了高难跳马，不是中国人只能在高低杠与平衡木上出彩，什么中国人先天素质不足弹跳力弱等等官方的洗脑，全都站不住脚。从全美锦标赛上来看，黄种人反而偏偏是最适合练习体操的一群人（排除Biles这个逆天的BUG人物）。中国人的基因，真的不是原罪。

那么，问题来了，领导层，又为什么要抛出人种论呢？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很好理解。在体制内，以中国人的传统认识下，是有“饭碗”意识的。体制内的人员调动，升或者降，有时，并不完全是依照能力，“潜规则”有时占了很大的比例。举个例子，某个功高劳苦的教练，年轻的时候给国家做了不少贡献，但之后，年纪大了，训练水平跟不上了，国际的潮流追不上、新的东西掌握不了，那以中国人的传统，这样的教练，更多的是保护，而不是淘汰，特别是在体制内。

现在世界的体操进步很快，很多老一套教学的东西，是有点不太跟得上了。比如，中国很多教练特别重视体重控制，一旦运动员的体重超过某一数值，就勒令减肥，这样就导致了力量上不去，运动能力全靠柔韧性来维持。对很多教练来说，并没有增加运动员体重同时增加力量训练的经验，通俗一点地说，你体重上不去，营养不良，那你力量一定上不去。但你体重要是上去了，那力量一定能上来么？显然也不一定。对于没有经验的教练来说，光增加体重，只能造成“虚胖”，沉重的身体反而更难带得起难度动作。所以，对于这些教练来说，宁愿沿用旧的教学方针，严格地控制体重，也不愿意做增重增加力量的尝试。的确，对于这样的训练经验的尝试，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成了，不一定能出成绩，你成不了，一个苗子就毁了，特别是对一些老教练，人家年纪大了想安享晚年，照本宣科不行么？

可是，照本宣科真的不行啊，毕竟这个项目的发展速度很快，沿用原来的那一套教学经验，短期内是可以出成绩、上难度，但时间一长，力量体能跟不上，很快就陷入瓶颈。原本，这样的运动，就不太容得下低风险高利益，想用过去的经验打上十几年，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从中国的国情考虑，必须考虑保护老教练、有功者、上位者的利益，不能轻易地做出换血或淘汰，于是，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现象，以致于让这个项目的竞争力逐年下降。

比如，某些动作是国际潮流动作，但因为国家队的几个教练组不太会教，于是在国内打分中就予以打压，来保护国家队教练的利益。

比如，国家队教练力量训练跟不上，自由操只能走转体流，结果中国省队有尝试两周大空翻的运动员连自己省里都撕不出来，国内打分全省垫底，到头来一看国内的比赛撕出来的一水转体运动弱智套，看着自然觉得她们腿软无力不如黑人白人。

比如，某几个运动员原本在省队里，能拿得下高难度动度，进国家队后体重超标被勒令减肥，结果强制减肥后因为力量不足反而HOLD不住了原先的难度动作，只能自减运动水平，白白在适应体重上消磨很多时间而未增加任何的竞技水平。

在中国，领队、教练、局长，这些人是“上级”，而国家队的运动员则是下级。下级必须保障上级的利益，为此牺牲几个运动员并不在乎。而为了掩饰这一切，官员们便抛出了“人种论”，以此来甩脱自己原本应该承担的责任，现在人种论破产，观众们才发现，真正的问题，并不是出在我们的基因上，而是在理论跟不上时代却要被保护的领导与教练上。他们自我认知的体操应该轻力量而重柔韧，但体操项目的发展早已经离他们自己的理念越来越远。在面对他们自认为的“人种不行”时，面对竞争，他们选择的往往是避开他们自认为的“弱点”选择歪路投机取巧（比如自由操大空翻出不来就开始转体流，高低杠飞行难度上不去就一味转体换杠刷分，跳马高度远度出不来就开始抠转速，所以DTY的保质期都很短），而不愿意加强体能训练去与世界高手在主流动作上正面PK，总是喜欢教好教的、容易出成绩的，不愿意尝试、打破训练思维，最后限于“人种论”这个框框里，被世界水平甩得越来越远。

为了给这些人“打补丁”，近几年来，中国队的奇怪的理由越找越多，人种论后，饮食论（中国人吃菜多，美国人吃肉多所以体能好）、地板论（地板太硬我们蹦不出空翻）、光线论（因为光线不好所以运动员被光晃到以致于失误或受伤）、器械论（杠子太硬或太软、护掌不合适、木头歪的）等等都或多或少出现在新闻或解说中，当然，作为领导，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出现过备战不充分（如没适应时差、没带够队医翻译）或教练员能力不足或不懂规则的。

如今，Hurd，Eaker，Leanne Wong等人，已经让我们看到了中国人的基因能在体操项目上能做出多高的竞技水平，同时，也留给中国体操界的领导层深深的反思，人家能做出直720旋，你做不出大空翻做不了DTY，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附：参考资料，部分来源于：跳高平自均衡发展--美国体操亚裔小分队解密-体育频道-手机搜狐